2月14日，情人节，撞上了大年初三。
整座城市还沉浸在春节的喜庆之中，挂在路灯上的红色灯笼还没撤下，市政府的LED告示板上一次又一次播放市领导班子的新年贺词，走在路上，甚至还能闻到前两日放鞭炮后残余的火药味。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中国人享受情人节，今夜是年轻人的主场，从高档的法式餐厅到路边摊，到处都是勾肩搭背的小情侣。
碧空市市中心灯火辉煌，将整座城市的夜空点亮，远远望去，就好似飘了一层会发光的云彩。夜空下的街道上异常拥堵，出来逛街的人们交织如流，和车流混杂在一起，十余个枢纽岗陷入瘫痪，交警大队不得不加派人手，把还在休假中的交警叫回到岗位上。
多亏于此，那辆堵在道口，呜呜直叫的救护车，才能在警车的护送下，直奔第一医院而去，当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时，距离接上病人，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。
急诊科医生陈小平飞奔到救护车后，看到被推出车的床上躺着的男人，不禁大吃一惊。
“怎么这么慢？”
“路上太堵了！”
护工抱怨道。
“郎总，郎总，能听见我说话吗？”
陈小平在男人的眼前挥挥手，男人没有说话，只是很艰难地点了点头。在灯光下，陈小平能看到男人的额头上已经浸满汗水，他的手指也在不断颤抖。
“郎总，你感觉哪不舒服？”
“胸口和左肩刀割样疼痛，血压210/110，他吃了止痛药，没有效果。”
男人紧咬着牙齿无法说话，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医生向陈小平说明病情。
“快快快，推进去推进去，这是要死人的。”
春节时期的急诊科还和往日一样，非要说有什么区别，那就是病人更多，麻烦更大。陈小平傍晚时分刚刚送走三个出车祸撞死的，又把一个喝了百草枯必死无疑的患者转到病房，还没过三个小时，就又来了在鬼门关上徘徊的病人。
而且，这病人还不一般。
将男人推进急诊室，换到大床上，陈小平叫来护士为男人接上嵌在墙壁里的氧气泵，自己则摸了摸男人的上衣口袋，这才发现他的西服外套都已经湿透了。
“小赵，做锁骨下静脉滞留管，乌拉地尔30毫克静注。”
护士拿来套管针，解开男人的上衣，将碘酒涂满他的胸口，不知是因为暖气开的不够还是因为初次抢救病人感到紧张，护士的手有些颤抖。
“小心点，体位摆正，头往左摆，贴着锁骨进针。”
陈小平的脑子此刻仿佛一本可以快速查询的书，他一边提醒护士操作规范，一边迅速回忆急诊胸痛患者的标准处置流程。患者血压高、胸口和左肩刀割样疼痛且止痛药无效果，应该是主动脉综合征，必须马上降压，待会做主动脉CT，然后就要进手术室。
陈小平找到男人的手机，调到通讯录打给了一个叫张阳的人，等待音只响了两下对面就接通了。
“张秘书，你赶快带上郎家的人来第一医院急诊科一趟，你老板疑似主动脉综合征，情况很危急。”
没有等待对方开口，陈小平用命令般的语气说道。
“……好好，我马上过去，马上。”
对方也和他一样冷静，没有半点废话。
关上手机，陈小平看着病床上那个中年男人，一种不同于抢救其他病人时的感觉涌上心头，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肩上压的担子远比一条人命要沉重得多。唯一能令他安心下来的是，最终决定这个男人死活的是血管外科医生，而不是自己。
无论如何，他不希望这个男人死，不仅仅是出于医生的惯性思维，更是为了其他人能活。
♢
郎远宇坐在那家叫做德亿的火锅店里，一双漆黑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的街道，从这里能俯瞰到碧空市那条最繁华的步行街——此刻人山人海。他的视线落在那个跑来跑去发传单的熊上，也不知道那只熊有多大的魅力，能让他对环绕在身边的杂音充耳不闻。
“郎远宇！郎远宇！”
两声巨吼将郎远宇从思忖中拉回到了现实，转过头来，老班正一脸怒气望着自己。他发现周围的初中同学们此刻都站着端起酒杯，唯独他像个傻子似的还坐在椅子里。
“不好意思啊，发了会呆。”
郎远宇也端起酒杯——里面装的不是酒，是可乐。碰杯，一口干，坐下，这些动作他从小到大不知做过多少回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
郑星璇关切的声音涌入耳朵，郎远宇扭头去看，不料她脸凑的很近，两人的鼻尖贴在了一起。
“诶，亲一个亲一个！”
“亲一个！亲一个！”
相当会来事的班长马上高喊起那经典的口号，同学们被煽动起来，连老班也一脸坏笑跟着起哄。
“对不起啊，星璇。”
郎远宇抬起右臂揽上郑星璇的脖子，趁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，郎远宇轻轻吻了上去，温热而柔软的触感沿着神经冲入大脑。
与其说是接吻，不如说是唇的触碰，郑星璇傻傻地咬着牙，郎远宇也没伸舌头。
理所当然的，嘴唇分开时，郑星璇脸红成一片，她握紧拳头轻轻锤了郎远宇两下，然后把自己埋进郎远宇怀里。
“我擦，宇哥真爷们！”
“什么宇哥，叫爷！”
“郎爷厉害，难怪我初中找不到女朋友，全班女生的芳心都让郎爷给抢了。”
那几个明显喝多了的家伙开始说起胡话来。
郎远宇从小到大听过不少尊称敬称，公司里的，学校里的，很多人都对他献过殷勤。但他相信，其中绝大多数人，他们的可信度还不如这几位醉醺醺的同学。毕竟，酒后吐真言，真正尊敬你的人，喝了酒只会更加尊敬你。
聚会最终以老班喝吐为结局，那个曾经在讲台上威风凛凛的男人，此刻正由四位自己教的学生往出租车上抬。按班长的话说，只有这个时候，老师不介意在学生面前出丑。
和同学们告了别，郎远宇和郑星璇上了停在饭店门口的那辆奥迪Q3。
“怎么样？倍有面子吧？”
郑星璇放低靠背，整个人躺在座上。刚刚的娇羞已经烟消云散，取而代之以得意的笑容。
“面子是靠自己争取的，不是靠女人换来的。”
郎远宇摇摇头叹道。
“这就是阿宇争取来的，如果你一无是处，我连理都不会理你。”
星璇抬手摸了摸郎远宇的脸说道。
“不管怎么说，谢谢你，星璇。”
“别客气，青梅竹马嘛，这点小忙还是要帮的。再说，应该是我占便宜才对嘛。”
郎远宇按下引擎启动键，这才发现前风挡上已经蒙了一层霜。
“对了，这车的空调怎么用啊。”
“啊，空调是这里，座椅加热在阿宇右腿边，只要把……”
郑星璇伸手要去碰中控最下面的旋钮，此时，郎远宇的手机响了。
“啊，不好意思，我下去接个电话。”
发现来电人是张阳，郎远宇裹紧衣服下了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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